对于飞书来说,过去的一周既欣喜又紧张。
11月22日,飞书在2023秋季发布会上扔出“重磅炸弹”:全新升级的飞书7和“飞书智能伙伴”。
在介绍中,飞书智能伙伴能接近AGI的模式应对场景理解和语义判断的挑战,可以贯穿许多场景,自然交互,拥有企业深度知识,与用户拥有同步记忆,可以主动工作而非被动等待被唤醒功能。
全新的飞书和飞书智能伙伴在获得用户好评的同时,也收到了一些用户的吐槽:在飞书内打开链接的方式“不习惯”,飞书为什么“浏览器化”,为什么“现在才推出AI产品”。
对于一款新产品,有不同的评价再正常不过,这是产品功能层面的事。
而飞书为什么要做这些改变,为什么现在才做,则是产品哲学层面的事。
过去一年,围绕ChatGPT展开的科技狂欢潮起又潮落。但狂欢之下,飞书始终保持低调,冷静思考。
办公场景是大模型最显性的落地场景之一。微软Copilot、Notion AI、Jasper AI等国外巨头、独角兽打出第一枪之后,人们自然会想,接下来国内企业如何应战?飞书作为国内协同办公领域的头部企业,无疑被寄予厚望。但飞书却迟迟没有动作。
为什么被称为“字节最成功产品之一”的飞书,却在大模型时代姗姗来迟?
在飞书2023秋季发布会的前一天,我们和飞书产品副总裁齐俊元聊了聊新一代飞书的“产品哲学”。
齐俊元是谁?
加入飞书前,他是企业服务领域的90后创业明星——在上海交大读书时,年仅21岁的齐俊元创办Teambition,拿下250万美元天使投资;7年后,Teambition于2019年被阿里巴巴以1亿美元收购,齐俊元也加入阿里智能云事业群,负责阿里云开发者套件、钉钉协作套件和阿里云盘等数款产品;今年1月,齐俊元加入飞书,直接向CEO谢欣汇报,担任飞书产品副总裁。
齐俊元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定义“飞书智能伙伴”。
看似内敛的齐俊元身上有种“产品狂人”的独特气质,他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似乎都会成为大脑中产品构思的一道灵感。访谈正式开始前,他随手拿起桌上一个摆件摆弄了几下,点评道:“这个就是非常包豪斯风格的设计。”
他提到的包豪斯(Bauhaus)风格孕育自一所名为包豪斯的设计院校,这场发起于设计界的风潮最终扩大为一场蔓延至社会各界的设计运动。“Less is more(少即是多)”是包豪斯的核心理念,它打破旧时代固有的设计思维,将现代设计形式与人类行为学相结合,致力于用最简单的材料元素拼接出功能性最强的设计产品。
和齐俊元的交流中,「甲子光年」感受到,包豪斯风格中极简、优雅的设计主张也渗透在飞书此次发布的新产品中。飞书正试图用一个更开放的产品架构,完成一次软件范式的“化繁为简”。
1.“飞书不能只在原有软件上加AI烟囱”
甲子光年:飞书智能伙伴是怎么诞生的?
齐俊元:定义飞书的AI产品是我上岗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当时我和同事讨论了两三个礼拜,也做了一些调研来定义产品架构。最终在Q2完成了核心的产品定义,做了一些Demo;Q3开始大规模投入,也延伸出了进一步思考,逐渐修正了架构安排。
我们从第一天就认为,飞书不能只在原有的软件上加“AI烟囱”,要从底层改变产品架构。今天有些产品唤醒AI功能后会在选中的位置出现一个浮窗,但我们没有这样做。我们首先定义了人和智能伙伴的自然交互方式,把浮窗做成SDK,其他应用只是接入SDK。
甲子光年:为什么叫“伙伴”?
齐俊元:我们纠结过这个产品到底是“秘书”“助理”还是“伙伴”,最后觉得“伙伴”更平等。对于用户而言,飞书智能伙伴更像一个“同事”,它在你的通讯录里,你可以直接@它,和它在各种办公场景下交互。
甲子光年:“加AI烟囱”和“从底层改变产品架构”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齐俊元:Copilot就是“烟囱”,它是典型的加法逻辑。加法逻辑下,软件会越做越多;而从底层改变产品架构会让软件越来越简单。以数据处理为例,我们今天真正需要的不是表格旁边弹出一个Copilot来教我写公式,而是我提供原始数据后,软件直接就能帮我处理数据。
甲子光年:所以,你们想做的不是Copilot,而是Agent(智能体)?
齐俊元:按照我们研发团队的说法,智能伙伴的一个场景应用就是一个Agent。但我个人不太喜欢“Agent”这个词,我们不是一个学术团队,我们的任务是把好的技术变成产品给用户使用,要让用户听得懂我们的产品。
甲子光年:直到ChatGPT发布近一年之际,飞书才有了实质性动作,你们似乎有些姗姗来迟。
齐俊元:我们希望能做更长期主义的事情。目前国内大模型的能力提升还需要一个过程,如果我们赶热点很快出一个功能,用户却有70%的时间都用不到它,那就没有意义。我们希望做出真正有用的产品。
甲子光年:你们在定义产品的过程中走过弯路吗?
齐俊元:最大的弯路是,我们混淆了传统的对话式交互体验和基于大模型的新型人机交互方式。
我很早就意识到,GUI(图形用户界面)的瓶颈太大了,我们用GUI做企业软件很痛苦。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软件需求,我们就要不断在软件上加按钮。最终用户可能会发现软件上大部分功能都没用,软件开发者也需要每年不断重构软件来承载更多用户需求。
因此,软件的范式需要更迭,我们应该重新定义人和软件的交互方式。
ChatGPT对人机交互真正的颠覆性变革在于,它能够让人与机器实现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交互。例如我们正在对话,我说了一堆,你没听懂,你会问我,我再解释,你可能又有新的疑问,我会针对新的疑问进一步解释,几轮之后,这件事就说明白了。对于人来说,一次性把意图说清楚是比较难的,而大语言模型能实现这种实时的多轮互动,这非常贴合人类最自然的交流方式,我们内部把这种交互方式叫做“自然交互”。
2.“把飞书当浏览器来做”
甲子光年:飞书智能伙伴的开发过程难吗?
齐俊元:有两个设定——首先智能伙伴的基本设定要更像“人”而不是Bot;第二是要为它设定自己的工作权限,它不完全是人的数字孪生。
这里面没什么黑科技,不过真正要做好也不容易。飞书原来积累的人与人之间的协作网络是很难复刻的。
甲子光年:飞书智能伙伴和之前飞书推出的其他产品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齐俊元:最大的变化是,我们在把飞书当浏览器做,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开放模式。
首先要把飞书极大地开放,让各种功能、第三方应用都无缝接入飞书,不产生额外的开发成本;二是把飞书最核心的协同能力变成系统的一部分,例如现在用户可以直接围绕一件事来建一个群。
甲子光年:怎么理解“把飞书当做浏览器来做”?
齐俊元:今天知识密集型产业的用户每天工作用到最多的软件就是聊天工具和浏览器,但它们分布在两个不同的系统里,网页应用很难得到IM系统中流畅的信息分发能力。
如果二者能结合起来,信息分发效率会更高。但如果每个人都要把网页应用和IM系统重新适配一遍,我认为这是不优雅的做法。所以我们来做好底层的技术改造,让你的浏览器和办公应用同时出现在飞书上。
甲子光年:用户在浏览器中打开网页和在飞书中打开网页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齐俊元:浏览器上没有人,但飞书上有完整的人与人之间的协同网络。
甲子光年:为什么一定要让浏览器和飞书上的协作网络同时出现在一个界面上?
齐俊元:有些企业搞了很多数字化系统,但这些系统使用率并不高,导致这些系统中有价值的信息无法被及时、有效地分发。
为此,我们思考了两件事——如何让企业中重要但使用频率低的系统更多被使用;以及如何让这些系统中的信息被高效分发。将浏览器和飞书结合后,飞书作为IM系统,在企业所有系统中流量最高,这些流量就能反向激活浏览器中的其他网页应用,让它们更高频地被调用。
甲子光年:新版飞书已经成为一个能面向所有浏览器网页高度开放,高度兼容第三方应用,且用户使用情况高度活跃的工作入口。对用户而言,这个入口解决了什么问题?
齐俊元:本质上解决了信息分发问题。
甲子光年:为什么信息分发如此重要?
齐俊元:很多时候,企业内部无法高效协同的原因并不复杂,仅仅就是因为对的信息没有在对的时间被传送到对的人手上。
3.“飞书正从协同办公平台走向工作平台”
甲子光年:在整个大模型生态中,飞书的生态卡位是什么?
齐俊元:飞书处在应用层。我们希望帮更多人在各自的场景里找到最适合的技术落地方式,让更多人因为技术变革而更好地工作。
传统互联网的入口是浏览器,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入口是App。但我个人认为,从哲学上来讲,Web OS的开放门槛更低,App时代的信息墙更大,微信小程序的开放性反而更好一些。这也是我们把飞书当浏览器做的原因——飞书可以成为普罗大众和大模型技术交互的一扇窗口。
甲子光年:飞书不断追求降低软件开放门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齐俊元:我们希望实现技术平权。
我所说的平权,更多是希望找到一种方式,让技术的价值被充分释放。例如一个原本在浏览器中就能打开的应用,没道理让用户再去你的工作平台上改造一遍,由此产生的成本会让产品无法最大程度释放用户增益。
移动互联网技术催生了一系列能高效完成信息分发的产品。在手机只有短信功能的时代,我们很难想象微信会如此重要。今天如果没有微信和抖音,你和世界的连接会发生很大变化。
移动互联网和大模型是当前的两大核心技术。飞书要做的就是把这两项技术所催生的更好的产品体验带入更多人的工作中。从这个初心出发,我们要不断扩大我们的用户群,扩大我们覆盖的工作场景,而浏览器作为一个技术手段支撑我们实现目的。
甲子光年:你对“技术平权”的理解好像有些与众不同。通常我们提到“技术平权”的对象是使用者——让所有人都能平等地使用到最新技术;而你心中技术平权的对象是技术本身——让一项技术能够以最低的成本被更多人用到,从而充分释放这项技术的价值。这种独特的“技术平权”理念是如何形成的?
齐俊元:可能跟我年纪大了有关,哈哈。做产品做久了会发现,年轻的时候经常会疑惑客户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们的产品设计。但后来发现,这个世界最美妙的地方就是每个人都不一样,不同的人在做着不同的事,共同让世界变得越来越好。所以我开始追求让产品包容更多的可能性,让更多的人从我们的产品中获益。
由此带来一个很直观的变化,原来我会觉得有些人不是我们的用户,不用管他们的需求,但现在觉得应该管,这会让我们的产品释放更大的价值,并且对世界更有意义。
甲子光年:这次飞书发布了一款无所不能的智能伙伴,是否意味着飞书不再甘心于只做一个协同办公平台了?
齐俊元:一定程度上,飞书在从协同办公平台走向工作平台。你我所处的行业每天会有大量工作发生在协同办公工具中,但在知识密集型产业之外,还有很多人会用大量其他系统来完成工作。
所以我们对办公本身的理解有很大变化。原来我们把协同办公当做一件事,但实际上协同和办公是两件事,只不过Google Workspace出来后,有一批协同编辑软件出现,让我们误认为“协同=办公”。事实上,把协同能力解耦出来放在各种业务系统上会让各行各业的办公体验发生很大变化。
甲子光年:从协同平台走向工作平台的衡量指标,是用户在工作场景中使用飞书的时长会极大增加吗?
齐俊元:首先,用户使用时长肯定会增加;第二,用户的交互对象会改变,我们内部一个数据显示,用户每天和智能伙伴的交互次数超过10次,这些交互已经和飞书原有功能没关系了,他们在使用非飞书官方提供的系统。
甲子光年:每天交互10次这个频率似乎不算太高。
齐俊元:但这个数据的张力是很大的,长此以往会改变企业数字化软件的设计思路。以前我们更多是功能导向地去设计企业数字化软件,但其实只要我们做好信息分发,建立好协同关系,这些系统自然就活了。甚至很多时候,只有当信息分发管道和协同关系建立好之后,企业中这些数字化系统才会有意义。所以我认为这个数字未来会比今天大很多。
甲子光年:目前来看,飞书似乎越来越复杂,“飞书=Slack+Zoom+Google Doc+Workday+Airtable+Teambition”,几乎是一个All in one的巨无霸。飞书有边界吗?有哪些是飞书绝对不会做的?“做”与“不做”之间的分水岭是什么?
齐俊元:今年我们想清楚了我们的核心价值,并设计了一个足够开放的产品架构,让第三方开发者、成熟的SaaS公司都能加入我们的平台。随着我们的开放性越做越好,我们产品的关键能力也会越来越清晰,之后的产品会越做越少,化繁为简。
甲子光年:未来你们“做”与“不做”的边界已经清晰了吗?
齐俊元:还有些模糊。但已经清晰的是,我们会为用户提供一个能够在各个工作场景跑通的应用,以及做好核心的信息分发管道。
甲子光年:现在飞书服务的行业已经拓展到新能源、新消费、地产、零售、先进制造、信息技术等领域,飞书如何在面向这么多完全不同的领域时,帮助这些组织实现“高效协同”?
齐俊元:我们正在做行业化,而且我们行业化的决心非常大。为此我正在做三件事,首先让平台足够抽象,能够容纳不同行业的需求;第二,将每个行业的痛点需求总结为一些核心的产品能力;最后,我们会在行业中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一起共创,而在一些核心行业我们会直接有PM团队和客户共创。
甲子光年:你们的产品能否简单到让每一个客户都能“傻瓜式”定制完全不同的飞书吗?
齐俊元:这是我们的目标。
注:文/刘杨楠,文章来源:甲子光年(公众号ID:jazzyear),本文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亿邦动力立场。
文章来源:甲子光年